“你找我有事兒嗎？”

高冬春罵罵咧咧吐槽好久，本以為陸清和會像從前一樣唯唯諾諾說自己錯了，卻沒想到他居然語氣平靜問了這麽一句。高冬春立刻氣不打一處來，敢情老娘剛才說了那麽多，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。

“你是不是覺得出去之後翅膀就硬了？我告訴你想都別想。趕緊把錢打到我賬號，家裏急著用呢！”

陸清和聽到她這個習以為常的語氣，心裏更加不喜，只是面上沒有顯出來：“前幾天不是剛打了，怎麽又要錢？”

尖銳的女聲立刻提了幾十個分貝：“你這個意思是埋怨我花錢了？陸清和我是你媽，你憑什麽管我？”

高冬春這頭正說著話，那邊有個變聲期的男孩就在扯著嗓子喊：“媽，你跟他說可以從網上給我買，分期付款就行。”

“哎呀，網上的東西不靠譜，萬一壞了都沒地方修。”剛才還在河東獅吼的女人，轉過頭像是變了一個人，語氣很溫柔，“媽拿到錢就帶你去實體店買......”

那邊立刻有人砸了什麽在地上，說話十分不客氣：“都什麽年代了還實體店，網上買就行了。再說了，他一個窮鬼又沒錢，等他攢夠了都不知道xr都過時多久了。”

“好好好，讓他分期，讓他分期。”高冬春一邊哄著自己的小兒子，一邊扭頭就對電話說道，“那你從網上分期給你弟弟給個水果，最新款那個......”

陸清和聽著兩人一唱一和，著實有些無語。

明明都是她兒子，像是這麽區別對待的母親他還是頭一次見。

想想原主也是可憐。

從小缺愛性格就變得有些孤僻，加上高冬春把什麽都推到他身上，搞得原主敏感又自卑。

他總以為不被喜歡是自己的原因，就拼盡全力對家人好。可是哪怕他把心都要掏出來了，也換不來一聲好。

陸清和直覺這個家庭相處有點畸形，看了眼自己的手機——不知道是什麽雜牌的手機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，程序運行起來比著高峰期的交通都要卡。不僅如此，前後屏都碎了原主還都舍不得換，對比那頭理直氣壯要手機的弟弟，說不上來有多諷刺。

“你聽到沒，現在就去買知道嗎？”高冬春又想罵大兒子，總覺得他是個悶葫蘆，怎麽看怎麽不順眼。

陸清和懶得計較她的話，只是忽然放低了聲音，聽上去好像帶著哭腔：“媽，我被人騙了。”

“什麽被人騙了？”

“就是有個黑社會，騙我簽個合同，要我給他五十萬......”

高冬春一聽就傻了眼：“五十萬？”

陸清和“嗯”了一聲：“讓我三天之內把錢還上，不然就把我砍了，他們還說還不上錢殺我全家。可是我手裏哪有那麽多錢啊，媽你看我這些年賺的錢都給家裏了，你幫幫我吧......”

老實說，陸清和這麽多年省吃儉用確實把錢都交到了家裏。

可是吃到嘴裏的東西要吐出來，高冬春一萬個不願意。好不容易攢了一點錢在手裏，還得給小兒子結婚買新房。

再說高利貸這種東西都是利滾利，根本還不完的。

好像誰家親戚就是因為欠了高利貸不還，家裏日子都沒法過。還有說是某某欠了高利貸還不上，真的被殺了全家。

高冬春越想越害怕，忍不住就埋怨陸清和：“你是不是昏了頭，怎麽敢去借高利貸，你不知道那是殺人的買賣嗎？”

陸清和聽她這個意思心裏大概有了答案，卻還依舊裝作無助的樣子：“對的是會殺人的，所以媽你幫幫我，等我還上就給弟弟買水果手機......”

“五十萬啊，你這是想要我的命！我沒錢，你自己看著辦啊。”高冬春剛想掛電話又想起來什麽，忙又叮囑了兩句，“你可別把我電話給他們，手機裏也別存。以後也別聯系我了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！”

高冬春說完就掛了電話。陸清和試著再打回去，很快就變了正在通話中。

得，被拉黑了。

他不覺勾勾嘴角，心下有些譏諷。

擡頭才發現王總好正直勾勾看著自己，手邊還拿著剛啃了一半的肉串都忘了嚼。

“清和，五十萬？”

陸清和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，聽到一點都不稀奇。

“嗯，合同被做了手腳，我簽約的時候沒有仔細看。”

“操，我看那個王八蛋長得就不像個好人！”王總好忍不住就開罵，手裏的串子都在發抖，“五十萬，他怎麽不去搶啊！”

陸清和聽他這麽說，心裏不免多了幾分好感。像是高冬春聽了這個事情，第一反應就是說他蠢，緊接著就是要劃清界限。可是再看王總好，遇事先從別人身上找原因。這樣雖說看著像有點護短，但是總是讓人會覺得舒服些。

王總好罵完了又開始發愁：“咋整啊兄弟，我加起來也沒有五千塊。要不我給你買張票，你先出去躲躲咱們再想辦法？”

眼見面前的人眉頭成了川字，陸清和只得安慰他說：“放心，我總能找到解決方法。”

哪怕陸清和說著話的時候熊有成竹，王總好還是覺得心裏惆悵。五十萬不是個小數目，也不知道得還到猴年馬月。

他甚至都在想，要不是上網查查腎能賣多少錢。

要是貴的話沒準可以考慮，他跟陸清和一人賣一個，還剩一個可以用。

只是不知道，男人要是少了腎，會不會影響辦事兒......

王總好忙著胡思亂想的時候，陸清和則是拿起著串串吃了一口，百無聊賴四下觀察。

夜市場面充斥著像是燒烤攤這樣的小門頭，墻體斑駁，看著都就很陳舊。因為攤位狹小，店裏擺的東西也很擁擠。像是一些不用的瓶瓶罐罐，基本都堆積在了墻角之下。

那些罐子長年累月堆在墻角，上面落滿了塵土，別人根本都不會註意這樣。陸清和的視線落在了其中一個罐子上，眸光就是一閃。

他站起身來走到那排罐子面前，拿起自己看好那個仔細瞧了又瞧，對著門裏的老板就開口道：“老板，這個怎麽賣？”

老板回頭，就見一個紅毛捧著他家的鹹菜壇子問價格。

說實話，那些壇子不知道在角落裏堆了多久。他之前嫌占地方早就想扔，只是一直沒有得空。

現在有人想要，他當然願意賣掉。又見陸清和那個非主流打扮，心道這人看著就不怎麽精明。想到這裏，老板直接開口就說：“我的壇子不單賣，你要是要的話得全拿走。”

“全拿？”陸清和看著幾個大小不一的鹹菜壇子，有的比著他的胸膛都要大。

老板見他不說話，還以為他是要返回，忙又補了一句：“我家壇子可是祖上傳下來的，腌的鹹菜特別好吃。你要是買這套壇子，裏面的鹹菜我也送你。”

陸清和這才故作為難點點頭：“那......好吧，老板你這個壇子怎麽賣？”

“五十一個，買到就是賺到。”

陸清和還沒說話，王總好就上來拉他：“哎呀，一看就是堆著準備扔的。你要是想買鹹菜壇子，哥們淘寶幫你搜，都是新的呢。”

“淘寶真沒我這個用著好，我跟你說兄弟，想買就趁早。趕明要是別人想要，可就沒你什麽事兒了。”

“我要了。”

王總好還想著要勸，就聽陸清和特別痛快開了口。

“好咧！”老板當下笑開了眼，伸手管他們要錢，“一個壇子五十，五個壇子二百五。”

二百五......

王總好皺眉，忍不住翻了一個超大白眼。

偏偏陸清和就那麽看著他，面帶微笑說了句：“我以後還你。”

要是別人幹這事兒，王總好準保會錘爆那人狗頭。可是他兄弟這一笑，就像啥山花開的正爛漫，好看的讓人昏頭。

得，就當花了兩百五給自家兄弟找個樂子吧。

兩人吃過飯，連著烤串的錢跟壇子錢一起結算。

“現在咋整？”

“搬吧。”

好在王總好有個小電驢，兩人起來電驢又把三個壇子疊放在腳踏板上。剩下兩個陸清和抱著，蜷在後座一手一個。

此時已經到了淩晨，夜市上面的人還不少。

就在這天，大家都有幸看到兩個殺馬特，一個綠毛兒一個紅毛，騎著小電驢，載著五個酸菜壇子行駛在大街小巷。

明明是挺滑稽的場景，可是有人看著就覺得莫名心酸——

生活不易，連殺馬特都故不上炫舞葬愛，為了生活懷抱壇子來去匆匆。

也是，這個世道，誰活著容易呢。

兩人租住的房間本來就小，五個壇子進了門，看著更加擁擠不堪。

打開來看，就見裏面還真有腌好的鹹菜，量雖然蠻大但是為味道更大。

才剛一開蓋子，整個房間就彌漫著醉人的鹹菜、酸菜味，聞著就上頭。

王總好趕緊開了窗，差點被熏吐，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上來氣兒：“清和啊，你要是想吃鹹菜咱們超市買就好了。這些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，萬一吃了中毒進醫院可怎麽辦。”

陸清和也覺得熏得慌，只不過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鹹菜上。

他捂著比著拿起自己看好那個，把裏面的鹹菜倒進其他壇子隨機仔細看了又看。

就在王總好不明所以的時候，陸清和忽然問了一句：“王總，你說文物值錢嗎？”

這話把王總好問的有些楞怔，下意識就回答說：“值錢啊，只要是文物就都值錢吧。”

陸清和捧著這個陶土罐子笑笑：“嗯，那就好。”

王總好聽著陸清和這話裏有別的意思，見他一直在看那個陶土罐子忙湊上前：“清和，你不會想說這個鹹菜壇子是文物吧。”

陸清和點頭，沒有否認：“是的。”

“額......”

王總好看著煞有其事的陸清和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怕是這小子壓抑太久，沒事兒的時候又總看玄幻小說。要是文物這麽好撿，滿大街都是土豪了。再說，即便是真有文物，他陸清和又不是什麽黃金瞳，就這麽輕飄飄的瞄一眼，逮個鹹菜罐子就說文物，怎麽聽怎麽像癔癥啊、

“清和，我知道你欠了錢心裏著急。這個沒事兒，大不了我跟你一起還......”王總好想說你可千萬別急瘋了，又覺得應該委婉再委婉。

就在他忙著組織語言的時候，陸清和忽而站起身，提著壇子去了衛生間。

王總好不明所以，當下就跟了過去。

陸清和扯了毛巾又拿了牙刷，接了盆水開始清理。

他垂眸的樣子特別認真，又不自覺的帶了一股子貴氣。王總好也說不上來這兩天是怎麽了，明明陸清和也沒什麽特別改變，可是他就是覺得這人像個boss。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沒註意到，只要陸清和發號施令他不自覺就跟著走。

要說這種感覺其實想想挺酷，但是王總好搞不懂陸清和是怎麽做到的。他想著這件事，忍不住看了陸清和一眼，難不成是因為頭發梳起來就變帥了？

要不等著明天他也不用發膠試試，說不定也會不一樣呢。

等到王總好回過神，才發現陸清和手裏的壇子已經清理了個大概：“臥槽，這是啥啊？！”

本來看著黑不溜秋的壇子，經過一番清理露出了裏面本來的樣子。

罐身看著平滑，上面還繪制著一條奇怪的人頭蛇。

要是單看那畫其實有些誇張，像是隨手刻制上去的一般。只是看陸清和的樣子，王總好心臟忍不住狂跳：“真的是文物？”

“是的。” 陸清和點頭，“這個罐子瞧著至少有幾千年的歷史了。”

“幾千年？”王總好聽著這話忍不住捂住了嘴巴，好不容易緩過神又忍不住指指那個奇怪畫像問道，“那這條古怪的蛇是啥？”

陸清和手指撫上罐身，耐心解釋道：“是伏羲。”

“伏羲？”

艾瑪！

王總好聽著這個忽然就興奮起來，管他福兮還是禍兮，只要是文物，那就是都是小錢錢啊！

花了兩百五得了一文物，怎麽想怎麽賺啊。

王總好捧著罐子笑嘻嘻，拿著手機左拍又拍，完全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跟文物接觸的機會。

陸清和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，喝水的姿態甚是優雅，好像是在喝什麽瓊漿玉露般講究。

瞧見王總好開心的樣子，陸清和不免就在想，只是看個陶土罐子就開心成這樣，要是去到自己的國庫怕不是要瘋。

不過還好，甚至拿著罐子能換錢。

他們兩個實在太過寒酸，總得留點錢來維持體面。

晚上洗漱後兩人又說了許久的話，大多是王總好說陸清和聽。臨了王總好才說了一句：“也不知道這個罐子能賣多少錢，要是能到五十萬就好了。你欠的賬就還上了......”

一直閉目養神的陸清和不慌不忙開了口：“放心，我是不會給他們一分錢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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